我拔起濕透和冰冷的鞋，一步一步獨自在朦朧大霧的雪山之中前行。回首已經看不到回頭路，冷鋒吹得手指節的毛都結霜了。如果我有一刻想放棄自己，就等於連同生命都放棄。本來這趟登山行程是我事前最期待的，結果，最期待的畫面180度反過來，變成最惡劣的，而我竟然超符預期地完成了。即使過程之中有90％的時間都沒有好風景，換來了這種S級的人生回憶，值了。
波蘭Zakopane 變幻的天氣
Zakopane(扎科帕內)是波蘭南端邊境的一個小鎮，冬天出名滑雪，夏季出名登山。我很早便留意那邊的天氣，五天前，預報是4－7°C，70％下雨，只是冷了一點，不想取消，我期待天氣會變；兩天前，預報是2－5°C，90％下雨，天氣果然會變，只是不是我所希望的方向，懷著有10％不會下雨的心情，去到出發當天，天氣是0－2°C，90％下雨，或許帶雪。
就算你出發前多少天起便開始關注那裡的天氣，天氣都不會因此而好轉，然後你便要去做萬全的準備，你可以關心天氣，但是天氣不會關心你。
昨天從小鎮仰首遙望山群，只見到頂部有積雪，上網查找其他人登山的經歷，初冬都能登山的話，五月的波蘭已算是晚春，應該沒問題了，而且連住宿的接待員也十分推薦我登山，一切一切的理由都把我推上山。
Morskie Oko 海洋之眼－路線選擇
我今天選擇的，是登上Tatra National Park 的Morskie Oko (海洋之眼)，位於海拔1395米高的山上湖泊。畢竟這個國家公園橫跨了幾個山脈，登山路線選擇很多。我偏偏不想走一條平坦的柏油路(紅線)，直達目的地。反而先走紅線、接綠線，再接藍線，同樣都可以到達目的地，同時可以觀賞更多元的風景，經過多兩個湖泊 (Wielki Staw和Przedni Staw)。
愈踩愈深
而原來在前面等待著我的中繼風景一點也不仁慈。我由早上八時半開始登山，很快由紅線轉往綠線，開始往上攀登，地面開始有積雪，本來覺得好玩的心情很快變成覺得「好跣」。
在我沿途物色到第一枝可以充當行山杖的木頭時，積雪已經覆蓋了大部分石頭路，當我找到第二枝時，本來參天般高的樹木已慢慢消失，我很快意識到，除了因為植被形態改變之外，還因為積雪已經厚到遮掉大部分的植物。地上有其他人的腳印，而且之前的標示都是指著這個方向，應該沒問題的，直到我已經完完全全的走在雪上。
公園有明確的標示柱，用顏色區分各條線路以及標明所需的時間，而且每隔一段距離或轉角位都會把該顏色刻在樹木上，照著走，理應是不會有迷路的可能。但眼前已經沒有樹木，我要從那裡找標誌呢？
我謹慎地跟著雪上新鮮的足印，終於從一塊石頭上找到綠色標記，少量的石頭和植物每隔一段距離才會從雪上伸出頭來，前面雪地的坡度不知不覺變得陡峭多了，但足印仍然是向上的爬的，撐著兩枝木頭行山杖，照跟吧。
已經很久沒有看到綠色標記了，自登上雪地後，已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(本身和我同車來到入口，一起出發的人就只有六個)。每一次在斜坡雪地上跌到，都暗自加深了一層恐懼，此時，山上開始起霧，雪上的足印凌亂起來，似有或無，我認真仔細地搜索每一吋的足印路線，腦袋瘋狂思考至發熱，回首看到我走過的路，我嚇到了。
陡峭得讓人恐懼 自覺渺小
我已經身處於一個很高的位置，腳下全是雪，太高了，太陡峭了，我真的是這樣爬上來的嗎？太虛幻了。除了兩枝木頭行山杖，已再無任何依靠，想滾下去比呼吸更加容易，我渺小到單純站在這裡都覺得不安、害怕、無助，當生存想不到辦法，便會開始想到死亡，我想到了飛行服務隊，但我連波蘭的緊急電話是甚麼都不知道。
不想折返，不能折返
我不想折返，一來覺得不值，二來往下的感覺也太恐怖了，這時向前需要勇氣，折返都需要勇氣，原來有些事情一旦開始了，就要做到結束為止。電話訊號都沒有了，我已經無暇腳震，我需要一個決定，一個方案，要是下午兩點還是找不到明確的方向，就折返吧。
環顧了四圍一周，感受了半分鐘100%純粹的無助感之後，我又抬起腳步了，跟從著依稀的足印，終於來到了一個指示牌，這才發現，剛才原來走偏了去到接近難度更高的黑線。即使前面是多陡的坡，我都嚴謹地跟從著那些足印，我甚至對一款特定的鞋印產生了微妙的感情，每次艱困之中重新看到它，都會無比興奮。
繼續閱讀登山下半部
【波蘭Zakopane】Morskie Oko雪地登山 －我以為這是我的葬身之地 (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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