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十年前,越戰帶來的轟炸,原來一直沒有停止,到了今天,它為世人持續帶來甚至比地面轟炸更可怖的、更具災難性的,腦轟炸。凡進來這個戰爭遺跡博物館的,無一倖免,都無法笑著離開。
資料搜集得愈懶惰,結論就愈膚淺,本來以為胡志明市沒有任何值得深度遊的地方,結果我卻不知不覺在這個博物館待上了三小時,直至閉館為止。明明這裡沒有玩弄光與影的建築設計、沒有足夠的冷氣(一些展廳甚至沒有冷氣),沒有多國語言的導覽介紹,各國的遊客還是像磁鐵般被吸附在博物館的路軌上,眼睛沿著展品一路游走著。因為最懾人的,是那些極為兒童不宜的赤裸事實,血淋淋的戰爭真相。
這裡的一手史料和二手史料多得嚇人,畢竟這裡正正就是戰爭發生的地方。博物館門前擺放越戰時使用的各式美軍轟炸機、戰機、坦克、炮彈、炸彈只是裝腔作勢,真正恐怖的是博物館裡頭的文字與照片,已身首分離的人頭、被坦克拖行至歪爛的屍體、全村人被暴力殲滅的一手歷史,你想避也避不了。每一個前來觀看的遊客無不神情肅穆,沒有一絲笑容,屏息靜氣地忍受著戰爭帶來的衝擊,沿著展品靜靜移動。
行到中段,突然想到這個博物館所展示的一定不會政治中立,不會持平,的確,一路只看到描黑美國/美軍的史料,所展示的亦未必是事實的全部。但是照片不會說謊,每張照片就是一幅微觀歷史,一段段微觀的真人真事比宏觀的史書更容易影響人的情緒。光看照片,已足夠震撼和刺激,(尤其那些血淋淋的彩色照片尺度過高,讓人作嘔)再看文字和數據會讓這段歷史立體到令人難以承受。
三百萬人死是甚麼概念?如果戰爭發生在香港,我可不可以天真地認為,每七個人當中便有三個人死?可不可以不是我?不可以,因為香港太細,幾個炮彈掉下來,幾批化學武器灑下來,我們全都會死掉。「生靈塗炭」這個一生人也不知道會否用上兩三次的字眼,今天竟然在我腦海裡面出現,提示我原來沒有處於戰爭當中是多麼幸福,這次真的「仍然在呼吸都應該要慶賀」。